北国有雪最长情
北国有雪最长情 王露溪 少年人心性活泼,总记挂的是江南的景致,喜欢碧水微澜,柳枝柔柔地舒展,猜想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微红着脸,舌尖一吐,把极细致的话唱歌一样唱出来,还带了荡得开凉风的余音。一说起江南,心都软糯了,大抵不是醉在莲子菱角的清甜气息里,就是思绪飞到白墙黑瓦的人家不愿归来了。 北方总是太辽远了,少了些精致,多了荒凉。一望无际的大漠,风吹也吹不开的草都长满的草原,北方有山无石,有鸟兽却绝不同于南方的金丝雀、短绒猫,可是北方有雪啊,一想起雪,就要记起微明的天色,想起橘红的毛衣和外祖母手边的长毛衣针,想起冷冷的日光,想起裹着红衣的炮仗,一群孩子拥在厚重的衣物里徘徊在霞光里迟迟无人离去。想起树林里几个老人畅快地笑,白的不易看见的幼兔撞上静卧多时的捕兽夹,想起没有扫净的很长久堆积的落叶,大街上想起长串的脚印,静的优美的夜里想起飞马长刀、小二上酒、行人几粒,给身边的人掩掩围巾,京剧的道白,通红的鼻尖。雪如此长情,愿一夜之间,相拥着白了头,也会沉默辗转,落在唇边消失得再无踪迹,原来北方如此美好。 可从记起小时候,跟了一群男孩满世界的野,而冬天毕竟是不同的。穿着极厚,走路也显得笨重,往手心呵着气,也笑的眉眼弯弯,看着他们打雪仗、放炮玩。小时候的雪,似乎格外大,小心地走在雪上印出好看的足迹,总都顽皮的男孩们胡乱抹去。正装作生气的样子,身边一堆雪突然嘭得炸裂开——是混小子们做的怪了。发上带着细雪,也撒着娇讨性子乖巧的窜天猴来燃。 “怕你摔了,你拉着我吧。” 女伴眨着皎洁的眼睛,刁钻地一定走在冰面上。我无奈地笑,拉住她的手,在雪里踩出一串串足印。雪还下着,大衣衣扣未系好,一不留神睁了开,风裹挟着漫天雪花,一头撞进怀里,明明烈得狠,耳边还响着风声,却不真正钻进衣领冻人。“唉,早说让你不要穿这件大衣,麻烦死了。”女伴抱怨着,跳到我身前弯腰帮我拢好大衣,我引以为常,只帮她摘下发间未化开的雪花。“……喂,别碰嘛,你不觉得这么大的雪,咱们就像是都老了嘛。”我笑笑,知她说顽皮话,谈了下颔,望见白成一片的日光。“喂,雪停了。” 和母亲坐在窗前剪窗花,大张红纸摊开,映着母亲的笑。只是不经意望了一眼窗外,竟发觉星星点点的雪飘零散落。指给母亲看,她也很欢喜,少女一样的笑。和母亲聊起文学的琐碎,有侠人飞檐走壁,在雪上掠过却无足迹。有大雪里的一局棋,庭院寥落,无人赴约。说到林中正夜奔,梅上的雪可以煮茶,林黛玉青色的绦条闪烁在天地的落白间。说到兴致,手抄了一首《北方有佳人》,母亲只是笑,说何必有佳人呢,反正下了雪呢。乍然醒来,愧于一番高谈阔论。窗外是雪,屋内有人,各自安好。尘世的美好安稳都在眼前了,哪里还有更长情的物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