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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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时分，一个人在池塘边漫步，发现池塘已经干涸了。前些天还见一汪池水涟涟，虽浊然不清，却也依约可见鱼儿自在悠游，而如今，水枯鱼没，只剩一池污泥烂淖。旁边狭窄的街巷，散发着潮湿难闻的气味，一只流浪狗在扒着一堆沙子。心情也随即暗淡。 沿坑洼的小道淡默的走着，漫无目的，也不加任何思索，顾自往前。小道似乎并不深长，很快就到了池塘的尽头。忽然看到从横道延伸出去，在极远处，一轮夕阳斜挂在青苍的山肩上，橙黄的余晖遍照大地，晚霞也在天边炽烈燃烧，绯红的光晕染透半边天，一切都变得那么柔和温煦。 穿过横道，迎向对岸的碧柳。柳枝袅袅，静静低垂，墨绿的柳叶，散溢着淡淡的馨香，蕴着晚照的余韵，那样的繁盛，那样的温丽，那样无忌的宣展着生命的柔韧与和美，使我忽然想幻化成一只彩蝶，微沾玉虹，轻驻柳枝，更流于自然的美。 马路的对面，是一片菜地，绿色氤氲。有三两个农人，头戴着草帽，身上披着塑料纸做的斗篷，躬着身，弯着腰，在地里忙碌着，地沟里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娃娃在捏泥巴。多么熟悉的画面，多么熟悉的动作，多么熟悉的姿势，多么熟悉的草帽与斗篷。在黄尘滚滚的城市的角落，遇见这一幕，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袭袭而来，感动难诠。我的眼睛升起一层雾，水意朦胧。 那娃娃就是昨天的我，曾经光着脚丫，在田间趟水，在地里玩泥。那农人就像我的父母，曾经在烈日下挥镐抡锄，抛汗成雨。 农民瞬即在我的脑海中荡漾，多么令人钦赞起敬的字眼。然，这个字眼里，多少会搀和一点辛酸，多少会参杂一点悯怜。面朝黄土背朝天，是对他最直白的诠释;殷实的收成，是他最大的希冀;锄镐耙犁，是他日常的道具;土地，是他坚实的舞台。日继日，月累月，年复年。他习惯于咸菜萝卜干，习惯于瓦盖泥巴墙，习惯于起早贪黑，习惯于酷暑严寒。布衣素服、简屋陋室也安然，糙米清粥、淡汤寡水亦甘甜。就是这样的自然淳朴，就是这样的辛劳苦作，令我一次次酸楚浓结，热泪盈眶。 我的爷爷，年近八十，也还放不下他的职业农民。前阵子还听说他在犁田的时候心脏病突发而晕倒在田里，幸好有人看见，及时入院了。叔叔姑姑们都因怜爱而抱怨他不该再种田，他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憨笑着说种完今年明年再不种了，与去年前年说的一样。我知道，他是不舍他的土地，一如不舍他的子女孙曾。还有我的姨妈，姨父去世后，表哥们都叫她不要再种田种地过些清闲的日子，可是她还是坚持种她的田地，她说田地一旦闲置，就会荒芜。我很惊佩于姨妈的这句话，简单，却蕴涵着如此精深的哲理。其实很多东西包括我们自己的心田，一旦闲置，就荒芜了。 感谢上苍，让我今生轮转到一个农民家庭，使我的骨髓里能够渗入农民的血汗，使我的心灵能够体会农民的艰辛，让我学会知足，懂得感恩，给我简单的快乐。每当身边有人以一副轻蔑的口吻说谁谁是农村的，我就会以一种更高傲的姿态说我就是农村的。我爱农民，爱所有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善良的人，一如我爱我的父母和亲人。我也爱家乡的那片土地，一如我爱家乡的那些人。 偶尔，也想做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女，远离烟尘滚滚的闹市，居乡间一隅，和喜欢的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他淡扫峨眉，薄施粉黛，为他洗衣做饭煮羹汤，单纯的追求，简单的生活，即使粗茶淡饭，简屋陋巷，也胜却人间无数。 天色渐乌，我独自行走在暮色中，心，早已路过茫茫旷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