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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狐的那一刀劈下去了吗

随笔美文2021-04-20117举报/反馈

  金庸大师的《雪山飞狐》写于1959年,距今已逾半个世纪。小说结尾的那一场大战,是金面佛苗大侠对号称“雪山飞狐”的胡斐。话说苗人凤把那帮设圈套谋害他的人或杀或逐,玉笔峰貌似又恢复了宁静。可是读者都知道,苗胡之间的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苗大侠看到了胡斐和女儿共处一床,大怒,以为胡系轻薄之徒欺侮了女儿,胡斐没有解释的机会,只得挟着被点了穴位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的苗若兰先行避让。笔者真是很奇怪那些武林中人,聒噪时是真聒噪,一群仇家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便能聊清几十年前数段恩怨;木讷时也真木讷,很简单的一件事都解释不清,百口莫辩比窦娥还冤。——我这么说也许不对,苗大侠世事洞明,偏那看似受辱的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所以情感失控丧失了理智也未可知吧。不过笔者更奇怪的是,以胡斐的武功,大可先解了苗小姐的穴道,让其代为解释,苗人凤断没有不信的道理。可他的首选居然是挟了苗小姐便跑。

  再说回这场大战。胡斐跟随苗人凤来到雪峰之上,内心极其纠结。他有生的二十几年里一直把苗人凤当作杀害父母的仇敌,杀了苗为父母报仇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意义。殊料造化弄人,还未见面苗居然便成了他的准岳父。——他是自己意中人的父亲,这身份的变化让他无法杀气腾腾,只好一厢情愿地把这场在苗人凤看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搏杀变成一场武功的切磋。所以,苗人凤招招狠辣,胡斐只以防守为主。交手中苗人凤也曾几度疑其是故人之子,奈何这飞狐见了意中人的父亲如同见了若兰姑娘一样,机灵劲全无,要解释说什么不好,偏说“在那厢房之中……”这几个字重勾起了“打遍天下无敌手”苗大侠的怒火,情势陡然又趋紧迫。看官觉得,这场打斗除非分个你死我活是没法结束了。

  二**脚难分高下,改比兵刃。他二人手中没有武器,苗便顺手折了崖壁上的树枝,自己和胡斐各执一枝,——苗家剑对胡家刀。这次,胡斐再不敢谦让。照说,胡斐所学不过是残缺的胡家刀谱(此书成书较《飞狐外传》早,读此书,只能这么理解),年纪又轻,自然比不得苗人凤那般老辣。可上天帮他,在那摇摇欲坠的巨岩之上,他居然依靠镜面一般的山壁的映照找到了苗人凤那个自小养成无法克服的耸背的破绽,先发制人一招制敌。胡斐举起树刀,苗人凤叹一声“报应”,闭目待死。

  可是胡斐的刀迟迟没有落下。那时他的心中,N多个念头一齐翻涌(这些心理活动纯属笔者瞎猜,为搏读者一笑耳):

  这人该死。因为他是害死了自己的父母,让自己孤苦伶仃二十几年。

  这人不该死。因为虽然两家有恩怨,但他的确是个大英雄。

  这人该死。他不死,巨岩马上坠落,自己也得陪葬。自己还年轻,何况,输的是他,又不是自己。

  这人不该死。因为他是若兰妹妹的父亲,杀了他,自己如何面对若兰?若此生避而不见自己的意中人,活着又有何乐趣?

  这人该死。他怎么会是若兰的父亲,否则就不会有这样一个难题。

  这人不该死。自己也算个侠烈之士,为了自己活命杀了他,岂是侠士行为?

  ……

  胡斐的刀举了起来,小说戛然而止。算起来,自成书至今,胡斐的刀已经举了半个多世纪,这刀,到底该不该劈下?

  金大师有点小坏,给了小说这样一个让人爱到生怨的结局。酣畅淋漓的打斗突然定格,那种感觉,仿佛吃了一口芥末,一个喷嚏马上就要冲鼻而出了,嘴张了几张,居然没了动力,人不免有些意兴阑珊。都说这便是开放式结尾的好,可自己情感上还是有点不满足,——似乎期待中的阖家欢乐幸福美满总要作者白纸黑字明确无误地写出来,才能变成真的,这是我,还有他、她很多人的阅读习惯和情感索求。

  金大师让胡斐的刀一举就是半个世纪,想象一下,那该是多么美的画面啊。月光如水,雪峰似剑,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寂静无声。雪岩之上,两个情态各异的男子,一个虬髯戟张,神情粗豪;一个落寞沮丧,形似一株高而瘦的枯槁老树;树枝错落疏离,如刀似剑。这种定格……想象不尽的故事,抵挡不了的魅力。

  但那岩石是会掉落的。万丈深渊。万劫不复。胡斐,该怎么办?

  金大师在后记中说,他曾写过七八个结局,但不知可曾向读者透露过。笔者玩心起,也想给个结局,看官受累看看如何。

  结局一:

  胡斐不忍动手。眼见得岩石要坠落,长叹一声,对苗人凤说:苗伯伯,我真没有轻薄若兰妹妹,只因赛总管一行来得太快,我躲无可躲。见床幔低垂,床前又无鞋子,以为床上没人。我哪知道若兰妹妹被人点了穴道放在床上呢……

  苗人凤道:可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与兰儿共卧一床,你如何还我女儿清白?

  胡斐低头嗫嚅:我与若兰妹妹一见钟情……原本希望一同孝敬赡养您老人家的……

  苗人凤脸一沉:巧嘴如簧。

  胡斐道:你我已落到这步境地,我骗你何益。不过能与若兰妹妹相逢相知一场,我也死而无憾了。

  言罢纵身要跳,被苗人凤一把拉住:我老了,又能陪她多少时日?你对她若真有情意,就好生待她。

  不及胡斐答话,身子朝前一欺,仿佛一片羽毛向着茫茫雪渊飘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胡斐手中的树枝落到岩石上,冷峻悲凉,又像是长出的一丛诺言。周遭,月光皎洁,如梦似幻。

  结局二:

  苗人凤眼见得岩石要坠落,但愿赌服输,并不挣扎。可心头疑问如鲠在喉,便问:小子,你和胡一刀到底什么关系?

  胡斐道:那是家父。

  苗人凤虽早有预感,心中还是一惊:你不是被杀了吗?

  胡斐道:说来话长……

  苗人凤道:我答应乃父要抚养你长大,教你武功,教你做人。我没兑现承诺,还好你武功不差。今日死于你手,也算死得其所,权当我向乃父赎罪了,回头见了他也算有个交待……奈何你人品太滥,我又如何能向他交待?

  苗人凤蓦然想起还在雪地里等待的若兰,叹口气道:我苦命的女儿啊——

  胡斐本想说明原委解除误会,但既存了救人的心,便不想多此一举。于是收了树刀,对苗人凤一揖到底:伯父照顾好若兰妹妹,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忘了我吧……话音未落,人像一枚碎石块弹了下去。

  苗人凤瘦长的身子立于雪岩之上,像一根拔不出来的刺。他喃喃道:胡一刀,我欠你的,再也无法还清了,没机会了……

  结局三:

  胡斐眼见得岩石要坠落,所有的机灵劲儿全回来了。他用最简洁的语言讲明了自己的身世,自己与若兰共处一床的缘由及二人的情分,然后道:伯父,若兰妹妹可还在等我们呢。你好心放走的那些卑鄙之徒不会杀个回马枪伤害她吧?

  其实胡斐完全不担心这个,那帮人早就被金面佛苗大侠吓破了胆。他不过是借苗人凤爱女心切使的激将法勾起他的求生欲望。仇怨冰释,二人合力,无事不成。苗大侠一激灵道:我们得尽快回去。

  怎么回去呢?二人望了望手中的兵器,相视一笑。只听“嗖嗖”几声,几节断木如同匕首错落插在雪壁上,二人施展绝世轻功纵跃而上,跃起的同时拔出断木再次向上甩出。二人仿佛灵猿,攀跃如履平地,瞬间到了山崖之上。苗人凤拍了下胡斐的肩道:走!

  山崖恢复了宁静。冰川雪谷,万赖俱寂,依然是一个不染纤尘的无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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