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从脚尖到手心

　　第一次心静如水地站在这片土地上，审视着包裹我的一切：蓝得透彻空旷的天，悠闲自得的云，还有奔跑的凉风和渐渐变黄的秋叶。

　　来到这片土地多久了？十五个春秋。这块土地是肥沃的，肥沃得我种下一粒理想就收获了一个盆满钵丰。记得刚来时儿子五岁，女儿九岁，那时候上学需要交借读费，咱是借这块土地生活呢，那就要遵守人家的规则。应该说为了这借这块土地生活，我付出了很多。

　　三十岁时候，浑身都是力气，也有勇气，给我一根杠杆，我都敢去撬动地球。这片土地没有咱的一亩薄田，可是咱一样生活的有滋有味。我的文章《踮起脚尖的小幸福》里写过，那年借高利贷买了一间七十来平米的水泥房子。妈妈经常对我说：没有房子，都没地方立烧火棍。话糙理不糙，我知道，妈妈这是在鼓励我要有自己的房子。于是，那间简陋得有些破旧的小院子就张开柔弱的怀抱迎接我们一家四口了。

　　爱人是一个没有证书的泥瓦匠，为了这座院子能够长成我们想象中的模样，每年春天爱人都会把小院子修葺一番。大到房屋的墙壁、房盖，小到一道院墙、仓房、狗窝。我做起了爱人的力工，搬砖头、活水泥样样都会。小院子也不负众望，像我们的第三个孩子一样，从里到外被打扮得焕然一新。

　　房屋扩大了，就要合理利用，我拜一个很要好的妹妹为师傅，学起了做煎饼。每天贪黑起早地烙煎饼，虽然辛苦，但是带来很大的经济效益。我再也不用因为孩子要一代五角钱的方便面而把姐弟俩打得哇哇哭了。更严重的一次让我一辈子忘不了。炎炎夏日，上幼儿园的儿子为了吃一根冰棍偷了我口袋里的五角钱。我做起了福尔摩斯，威逼利诱，兵不厌诈，五岁的儿子承认拿五角钱买了冰棍。而我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暴打。不仅仅是因为五角钱，更多的是怕孩子以恶小而为之，养成恶习，将来走上歧路。我扯着儿子要送他进派出所，当然这是在吓唬他。他死活不走，躺在地上哭鼻子。我写了一张纸条，让他按了手印，说再拿钱就送派出所，我不要小偷做儿子，丢脸。一直到儿子喆上中学，那张纸条还在户口本里夹着。有次拿出来给他看，儿子看了没出声，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恨我。可是儿子真的很听话，那以后，不管多大的诱惑，他都不会去触及。我想，即便是手段有些粗暴，可是结果还是很好的。作为一个母亲，不能满足孩子最低的小要求，而责罚孩子，我更多的是在责罚自己，打孩子是对自己无能的一种掩饰。让孩子快乐地生活是我当时情况下的第一愿望。

　　许是字看多了，一直不想做士兵，老是琢磨着有机会要做将军，哪怕是最小的将军。于是，我的第二个梦想，也是我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二次播种又开始了。爱人不支持我的想法，买这个农家小院还欠下了一些外债呢。我告诉他，人啊，有压力就有动力，要不就会躺在安逸窝里不思进取的。一台农用车就这样被我的愿望请进了家门。跑运输，春天和夏天卖水果蔬菜，秋天收购杂粮。那几年是最辛苦的，甚至比做煎饼还辛苦。我和爱人是单打独斗，每次起早贪黑跑大山里，都会心惊胆战。山里的地形陡峭险峻，让人生畏。不过越是险峻的地方，越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每天迎接第一缕太阳，向阳而生的念头就是那几年扎根深埋的，再就没有改过。一对儿女渐渐长大，需要更多的钱来保障一家人的生活。女儿不上学在家帮忙打点我兑下的一家复印社小店。三十米的小屋子洋溢着阳光。很小的屋子，我叫它麻雀小屋。这只麻雀小到，客厅和办公室于一体，紧挨着的是一米多一点的火炕，还有一个只能一个人进去的小厨房。复印社有两台电脑，没有网络。那时我还不懂上网是啥。但是我开始写字了，坐车，赶集时就写在本子上，厚厚的本子几天就写完一本。不知道这些字会去向哪里，只知道它们来自我内心深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的一生总要经历一些起起落落才能创造一些生活的奇迹。一次骨折，让我的文字飞进了网络里。我被这片神奇多彩的世界深深地吸引了。依旧是信念的心灯指引着我前行的路，努力两个字是我一直不敢也不会放弃的追求。

　　不是不安分，而是不想空虚地活着，想要给自己证明。我知道，幸福是建立在拼搏的地基上的，没有捷径可走。儿子大了，上学要陪读，咱也不能落伍，不能把孩子放在学校家长放弃管理，这孩子青春期叛逆得不可理喻和想象。于是，我的第四个理想产物——楼房应运而生。

　　县城的街道很美，也很平坦。尤其是夜里，那昏暗的霓虹，让人产生很多幻想。我把幸福演绎成另一个版本。老妈和外孙在温暖舒适的楼房里玩乐，阳台上一字排开的花盆里，花草争奇斗艳，哪里能看出来外面是数九寒冬啊。同期，我在文字上也有了很大的收获，成为市里的作协会员，那几年征文很多次获奖，大红证书一摞子。城里舒适的楼房，乡下安静的农家小院，我在它们两个之间穿梭着，像一只快乐的鸟。我真的感到很欣慰，在这片土地上收获着幸福。

　　我经常说的话是，上帝创造人，都会给他一条适合他生存的道路。许是出去文学院学习一次，眼界打开了。不安分的心，一心一意地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想要换个活法。一个偶然机会，听到了小镇上一个幼儿园出兑的消息，我毅然选择了做园长，挑战自我。人生的逆袭和华丽转身，别人看到的都是光鲜的外表，不知道背后流了多少泪水和汗水。幼儿园，这个神圣的职业，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陌生，更是挑战。开始的时候，我手忙脚乱，每天只有孩子离开幼儿园，我的神经才像一根紧绷的皮筋松开一样，放松下来。每天夜里做梦都是孩子，那短短的半个月，我竟然瘦了七八斤。只是我不放弃，不管如何，每天早上看到孩子那向日葵一般的笑脸，累就云消雾散了。这就是人生，只要你努力，没有做不到的事。事实证明，我由赶集出小摊的小商贩成功地转型到一个幼儿老师，和一个有模有样的园长。我是个对生活要求不高，尤其对自己要求更是很简单的人。可是对孩子，我要求自己和老师们都很严格，一点也不马虎。就连给孩子六一制定园服，我都反反复复地修改，就算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也要做到更好一点。我的付出赢得了家长的认可，还有孩子们的喜欢。直到现在，已经上小学的孩子，见到我还会叫我老师。记得有次路过学校，校车上的一个小女孩使劲地拍打车窗，因为她看到我在车外走路。孩子那天真可爱的小脸，一脸的真诚和爱。孩子的世界是白色的，他们纯洁得没有一点杂质。孩子的世界又是多彩的，他们的小天地是五彩缤纷的。

　　弹指一挥间的十五年，在这片土地上耕耘着收获着。笑了，哭了，经历了。生命的血脉已经有了新的延续，外孙都长到和他舅舅当年一样大的年纪了。不同的是，外孙博文从来没有因为要一件价格不菲的玩具或者垂涎欲滴的食物而挨打，更没有被他的妈妈强迫在所谓的军令状上按下手印。

　　幸福，从脚尖到手心，握在手里。十五年，我只是年轮上一粒微乎其微的分子，我的幸福和每个人的一样平常而简单，随着时代的脚步，不断地更新着手心里的幸福。大地还是这片大地，她的名字叫音河，广袤而丰富。十五年，我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陌生和新奇。我的心，早就融入到这里。长成一枚尖锐而纤细的松针，长成一段春来发几枝的柳笛，长成一株没有名字的鲜花，长成一棵抽穗的苞米，长成一粒圆圆的红小豆，长成一粒饱满喷香的葵花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