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心里

月亮在心里

作者｜魏林绪

月亮爷明光光

我在河里洗衣裳

洗的白白的

捶得硬硬的

打发哥哥上学堂

……

这是儿时月亮下的小伙伴们，都非常喜欢说唱的一首童谣。只是那种场景再也回不来了。

很小的时候，母亲陪着我，坐在门前那颗挂满果实的柿子树下，她指着天上如钩的月儿说：“到了八月十五，只要你用心就一准儿能看见月亮上翩翩起舞的嫦娥仙子”。母亲的话使我对神秘的夜空充满了无尽的遐想。从那儿以后，每年的中秋之夜，我就早早地等在那颗树下，静静期待着浩淼宇宙中那轮圆月的出现。

月儿在星星的陪伴下慢慢的升高，变圆、变大。我极力地睁大眼睛，仔细地在它的角角落落里找寻着……

一年，两年，如今已是好多年过去了，我自然没能看到过母亲口中的那个漂亮的仙女。我渐渐的知道，那个传说也同样只是妈妈脑海中一幅渴望的童话而已。纵然如此，我依然很满足，因为在这一天，我总归还是欣赏到了一年四季中最最漂亮的那轮圆月。

月儿皎洁如洗，宛若一个硕大的玉盘，高高的悬挂在吴刚斧头下，那颗永远也砍不倒的桂花树上。

却是今年的中秋，竟然早几天就被恼人的秋雨抢了风头。本该明朗的月圆之夜却变得风声鹤唳一片漆黑。我站在楼顶双手撑着伞，雨滴打在上面发出蹦蹦的响声。四野里全都给人一种孤寂压抑，死气沉沉的感觉。

门前的小路上，忽然传来几个男人悲戚的哭声，一位老者提着马灯走在前头，灰黄昏暗的灯光下，雨丝在静静地飘着。这是村里的一户人家，为逝去的亲人过五期。那哭声雄厚悲戚，纯粹发自内心的感伤。哭声渐行渐远，我的情绪似乎也被感染了。想想这半生，从我记忆里过世的人已不计其数，但大都随着岁月流逝慢慢地淡忘了。而唯独有一个人，那怕直到我终老，也绝不会从我的心底抹去他的影子，那便是我高中时的语文老师。

我的老师大约比我大十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也许太过抽烟，他的嘴唇一直都是青紫色的，他患肺癌病逝时大约还不到四十岁。他写得一手好字，因此常被街镇上的商户请去给门店写招牌。当然，作为一个市级特级标兵老师，他的才华无疑还是体现在教学上。他的古文功底特别扎实，优秀的文学才华和雄辩的口才，使得他授课时俨然一个说书先生。我清楚的记得他讲的那篇古文，叫《画皮》，是《聊斋》中的一个章节。一节课整整四十五分钟，教室里始终鸦雀无声。当情节进入高潮时，只见大家的表情个个惊恐万状，连周围气氛也十分紧张。有些胆小的女生，干脆把脑袋深深埋在了书包中……

我的老师他是一个工作上常常废寝忘食的人。他的家离学校不远，也因此他并没有住校。然而我不止一次的早晨，在他的卧室里，看到了头天晚上顾不得吃完的饭菜，以及办公桌上层层叠叠批改过的学生作文和作业本。每当这个时候，我总发现老师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圈和脸色也变得更黑了。

对于老师的英年早逝，我也在慢慢的长大中独自的思考过。他的病源一是缘于抽烟，但更重要的还是长期过度劳累所导致。

如今不觉已经过去了快四十年，我之所以对老师念念不忘，一是感恩他对我疼爱有加和倾心培育。二是觉得自己这荒废的半生，实在愧对于恩师生前的期望。

虽然高中只有短短的两年，但老师对我人生之路的积极影响，以及对我深爱上文学，并试图走上创作之路的推动和引导都是功不可没的。

我的学生时代基本与十年文革同起同落。我最初的作文大都靠剽窃《作文选》完成。要算真正动手写出的东西，就是小学到初中阶段那日复一日的批判性“大字报”。

直到升入高中，遇上我的语文老师，才一下子被他那渊博的文学才华和人格魅力所深深吸引，在他的培育下我如饥似渴的爱上了文学。

不知道算不算缘分，从一开始 我的老师就对我的学习关怀备至对我本人疼爱有加。他总是利用一切机会激励我展示自己，尽管我的语文功底还非常薄弱。

我清楚的记得，有一节课是诗词欣赏，刚一打开书本，老师便点名让我先朗读一遍，慌乱中我竟然把诗句中的“赋”读成了“斌”，立刻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我也尴尬得无地自容。也正是从那一刻起老师开始给我“加餐”。我写出的每一篇作文他都会从字词上精心修改，完了再认真写上他的指导意见。课外他还经常布置一些作文题让我写，写好后再拿给他当面批改。在他的倾心指导下我的写作水平很快就有了质的飞跃，并且也越来越喜欢上了写作。到高二时，各班每节的作文课，我大多数的文章都被老师作为优秀作文在课堂上阅读。记得那年高考前夕，我的那篇作文《古城一瞥》还被教研组推荐为优秀范文，被打印出来供同学们借鉴学习。

遗憾的是，老师的离世是在我当兵期间。虽然我和他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但关于他的病情却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我也绝然不知道，我的那篇发表在成都日报上的处女作小说，《雪夜静悄悄》是老师在临终前的病榻上帮我完成修改的。尤其让我心痛的是，那一次的通信竟成了我与他最后的一封诀别信……

夜深了， 我躺在床上，思绪在漆黑的夜色里信马游疆，窗外的秋雨依然在叮叮当当的下着，阵阵的凉风透过窗户的缝隙挤进屋子，气候在一天天的转冷，也不知道远在那边的老师一切可好？

人们都说：恶人死了都下地狱，好人死了会去天堂。在我心里，月宫就是天堂，那里有永远也饮不尽的桂花酒，有传说中美丽的嫦娥仙子，当然，我更希望那里也有让我永远怀念的我的恩师。